在撰写为北大两代学者画像的《燕园师友记》一书(北京燕山出版社1998年4月出版)和长篇纪实文学《负?燕园》时,我想到了50年代林庚先生为《红楼》文学期刊创刊而写的《红楼》一诗。老学友们相聚忆旧时,也常常会怀着美好的情致谈论起这首短诗。
林庚先生是诗人、文学史家,30年代就读于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时,就享有诗名,三四十年代,他出版了《夜》、《春野与窗》、《北平情歌》、《冬眠曲及其他》等几部诗集。他的诗写得极精致、优雅、深邃,很讲求诗歌的建行严整和形式美,他是那个时期富有个性和探索精神、风格独特的青年诗人。
林庚1933年毕业,留校任朱自清先生的助教,后又执教于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、北京师范大学等校。抗战期间去厦门大学任教,讲授“中国文学史”等课程,抗战胜利后,任燕京大学教授,1952年院系调整后到北大。建国后,在教学与研究古典文学之余,仍时有诗作发表。
1957年1月1日,北京大学的学生刊物《红楼》创刊了。我们请林庚先生为《红楼》写一首题诗,他很快便写出了,这就是《红楼》。全诗只有四句,一如他过去写的那种形式严整的小诗。我们将这首诗发在创刊号的发刊词《写在红楼剪彩的日子》之后,这为我们的刊物增色不少,《红楼》一诗也便成了一时的脍炙人口之作。
我在写回忆《红楼》文学期刊始末的文字时,很想把这首产生过广泛影响的小诗写上去,但经历了40年的历史沧桑和几度迁徙移居,《红楼》创刊号早已散佚,向许多学友处探寻,仍是不可得。我只好求助于林庚先生本人了。我致函林先生,请他依照剪报抄录或复印一下(这首诗他没有收入集子),他来信说:“接来书询及《红楼》一诗,我的手稿及剪报等文革中被抄家时已一扫而光,八十年代出版诗选时,全靠从报刊上寻找抗战以后发表过的作品,《红楼》除非找到那期刊物,别无踪迹可寻,奈何!奈何!”读了他的信,除了遗憾,我又有一种凄凉之感。不久,林庚先生又寄赠他的诗文选集《问路集》(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),解放后的诗共选了27首,那《红楼》果然是“无踪迹可寻”。
不只我一个人对这首经历了历史沧桑又无迹可寻的小诗耿耿于怀,学友们为此事大动脑筋者也不乏其人。北大百年校庆过后不久,同我一起编辑过《红楼》文学期刊的谢冕兄来函说:“校庆过后,张元勋来找我,我问他林庚先生的《红楼》诗,我们一起记诵了这首诗:
红楼你响过五四的钟声
你呵是新诗摇篮旁的心
今天你为什么不放声歌唱
使年青人越过越觉得年青
终于追寻到了这首诗。但我又觉得这第三、四句似不太准确。我记得那诗的形式非常整齐,每句皆是10字,一如他过去的诗风。而他们记诵的这一首却不那么整齐。我只好再等待着订正的机会。
真是无巧不成书。我的《“北大风”引起的忆念》一文在广州《读书人报》发表后,被在浙江师范大学中文系任教的蔡根林学友看到了,因那篇小文中提到问林庚索《红楼》一诗而未果的情况,他便将自己保存着的《红楼》创刊号的封面和第1、2页(其余已丢失)寄了来,林庚先生的《红楼》一诗正是在第2页之首。(第1页是发刊词《写在“红楼”剪彩的日子》)蔡根林与我中断联系已十好几年了,他不知道我的地址,便将信寄至《读书人报》,请他们代转,寒星先生便转寄了来。
如今《红楼》一诗终以本来面目呈现在我的面前: 红楼 林 庚 红楼你响过五四的钟声 你啊是新诗摇篮旁的心 为什么今天不放声歌唱 让青年越过越觉得年青 1956.12.13
这首命运坎坷的诗也该为今人所知了。